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將心向明月|重點聚焦2023-06-07 19:44:54 | 來源:嗶哩嗶哩 | 查看: | 評論:0

(一)

今天是大師姐逝世十年整,大風(fēng)刮得灰塵漫天飛揚。我心里始終沉甸甸的,我知道自己又在想念他們了,我的大師姐,還有那位溫柔的小師叔。


(資料圖)

我在宗門排行老二。當(dāng)初因為戰(zhàn)亂,誤打誤撞跑進了這座大山深處,當(dāng)時的我滿心恐懼,饑寒交迫卻不知疲倦,只知道要不停的跑,停下來就會死。直到一腳踩空,筋疲力盡,昏了過去。醒來之后,就見到了大師姐,她笑意吟吟,一點兒也不嫌棄我又臟又臭,像暖陽一般直直照進我心底。

我是被大師姐撿回來的,否則我早已成為猛獸口中食。從此我就入了宗門,跟著大師姐學(xué)習(xí)。大師姐做什么我就做什么,她常常笑我是她的跟屁蟲。

師姐每天要做很多事,早上四五點起來練功,然后挑水,燒飯,打掃,還要照顧地里的菜苗,院里有很大一片地,種植了藥草和蔬菜,雖然有老胡在,但老胡畢竟上了年紀,腿腳眼神又不好,所以師姐做的更多些。

除此之外,她還要照顧我。我剛到宗門時,身體十分虛弱,根本沒法下地,后來身體恢復(fù)些了,卻因早期消耗過大,落下病根,無法進行任何耗體力的活動,甚至連劍也練不了,只能靠藥草和靜坐調(diào)理身體。師姐的藥理知識都是從書里學(xué)來的,她說我是她第一個病號,她一定會盡心盡力醫(yī)治好我。

(二)

宗門的生活和我之前的生活簡直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,簡單,平靜,但充實。我們像飛鳥一樣,日出而作,日落而息,這里不曾有饑餓,寒冷,兵荒馬亂,鮮血交織,甚至,不曾有生離死別。我常常覺得很不真實,但也感激不已,十分知足,如果有人間仙境,那這里肯定就是了。

可我仍常?;秀辈灰眩缫贵@醒時,覺得或許我早已死去多日了,這一切就是黃粱一夢吧,直到我尋到大師姐,依偎在師姐身邊,心才會重新安定下來。

宗門里人很少,條件清苦,住在這里的就只有師父,大師姐和胡大爺,平時見不到什么人。但我并不覺得無聊,畢竟記憶中人與人之間易子相食,何來信任可言,人少更樂得清凈。

即使師父允許大師姐收留了我,比起師父,我還是更親近信任大師姐。

而關(guān)于老胡的來歷,一直是個謎,師姐也說不出個一二三來。不過師姐不讓我多問,她說宗門向來一不問來歷,二不問年齡,三不問修為。所以關(guān)于師姐的年齡與來歷,我也是不清楚的。

師父總是不茍言笑,半年都見不到一次面,即使來也都是留下一些書就匆匆離去,和我們像是兩個世界的人。師姐說師父有很多很多事情要做,不要打擾師父,有什么事找她就行。雖然我對師父有些好奇,但從未想過主動去親近,我有大師姐就夠了。

(三)

我到宗門第三年,小師叔云游回來了。當(dāng)時我正蹲在地上看螞蟻運食,忽然地上出現(xiàn)一團陰影,我抬頭,陽光有點刺眼,一個溫文爾雅的書生站在我跟前,滿眼好奇的看著我。我從未在這里見過生人,所以我愣住了。

師姐說我像野猴兒一樣一邊嚎叫一邊跑來找她,她嚇壞了,以為發(fā)生了什么驚天大事。她要起身去看,我就扒著她的腿不讓她走,問我我也不答話,只一味嚎叫,直到小師叔跟著我的足跡也來到了田里。

小師叔和師父是兄弟,擅長藥草和醫(yī)理。某天師父告訴師叔他劫將遇至,兩人商量許久,師叔決定主動應(yīng)劫,外出云游。但是多年過去,大事小事都遇到過,也不知劫是否已渡,于是便書信師父,打算回宗門繼續(xù)修行,一切順其自然。師叔離開宗門時師姐還未來到這里。說來也巧,師姐就是師叔在云游時遇到了一戶人家的孩子,當(dāng)時這戶人家要遇大難,便托師叔給師姐尋一個棲身之所,師叔同情師姐,便指引師姐來了宗門。我很好奇這戶人家的事跡,但看師姐一臉悲戚,便沒有心思再問下去了。

(四)

我不喜歡小師叔,雖說他看著溫文爾雅,但他看向我的眼神清透明亮,像是一眼能看到我的心底,這種感覺讓我十分討厭。不過看在他是師姐救命恩人的份上,我也就尊稱他小師叔了。而且他回來也是很有好處的,宗門里的活兒他干的又快又好,師姐有了不少休息時間,何樂而不為呢。

只是,以往事事都依著我的大師姐,現(xiàn)在卻常常和小師叔聊些山下的俗事兒,做飯的時候聊,挑水的時候聊,下田的時候還聊。他們聊的話題我聽不懂,也插不上嘴,我很著急,很郁悶,我覺得大師姐變了,不是我一個人的大師姐了。

為此我常常給小師叔搗亂,他打掃好的庭院,我找些枯葉撒上去;他洗好的碗筷,我故意粘些菜葉上去;他處理干凈的藥草,我故意撒些塵土上去。我既希望師姐發(fā)現(xiàn),讓她誤會小師叔連這點活兒都干不好,又害怕師姐發(fā)現(xiàn)這其實是我干的。但是,每次小師叔只是笑吟吟的看著我,搖搖頭,最后都是師姐搶著去處理這些事。我以為他會告訴師姐那些是我做的,但是他沒有。

我不愿師姐受累,只好放棄了。

(五)

很久沒做過噩夢了,滿月那晚,我又夢到了過去,那滿身鮮血的男人掐著我的脖子,他身后的士兵們肆意屠殺著村民,到處都是慘叫聲尖叫聲和大笑聲。我呼吸不了,胸腔像一個氣球要炸開,又像被擠壓,我要死了,但我好不甘心吶,為什么我要經(jīng)歷這一切,為什么我們要像螻蟻一樣被對待,我好氣憤,好委屈,我想尖叫,我要毀滅他們,毀滅這一切!

直到我臉上一陣劇痛,一個哆嗦,面前那個男人變成了大師姐,眼前的場景是宗門,是我的寢房,不是那個流血千里的地方。她焦急的喚著我,旁邊站著小師叔,也是一臉擔(dān)憂,我突然能呼吸到空氣了,大口大口的吸氣,又被嗆住,于是劇烈咳嗽起來,我能感受到五臟六腑都蜷縮在一起,喉頭一股血腥味兒,身上一陣冷一陣熱。

大師姐驚慌失措,一會兒拍著我的背,一會兒用袖子擦著我的額頭,我感到筋疲力盡,控制不住的發(fā)抖,我沒法忘記夢里的場景,因為那根本不是夢。我閉上眼是那一幕,睜開眼是那一幕,我的心像是被一只手攥住,我太痛了,怎樣才能讓這痛停下來,怎么樣才能不痛!

說來神奇,我明明躺在床上,但卻像浮在空中,靜靜看著這一切。

我聽見大師姐哭了,說從來沒有這么嚴重過。

還是小師叔上前來給我施針,我感到一股股暖流進入身體,身上漸漸暖和了。

(六)

等我平靜下來,才發(fā)現(xiàn)師姐的手都在抖,雙眼通紅。師叔臉色蒼白,正在整理針灸袋。我想安慰師姐,話還沒出口,鼻頭一酸,眼淚先下來了。

我像往常一樣向師姐撒嬌,想讓師姐陪著我,眼見著小師叔欲言又止,而師姐也沒有拒絕我,心里有點小高興。

快睡著時師叔叫我起來喝湯藥,還燃了一個裝著熏香的小香爐,說是安神的。

雖然我心里暖暖的,但我還是不喜歡小師叔。

(七)

一日師父匆匆而來,叫師叔和師姐去談話,我偷偷跟在后面。師父安排了兩個任務(wù)。一個是去某地取一件器物,三日即可;另一個是應(yīng)兄弟宗門之約交流經(jīng)驗,七日可回。師父本想讓師叔去尋寶物,師姐去交流拜訪,但我不愿和師姐分離那么久,便忍不住叫道:“師父讓師姐去取寶物吧,師姐也好早點回來歇息?!?/p>

師父看了我一眼,隨即我就感到一股無形威壓,膝蓋一軟,跪了下去。師叔趕忙替我說好話。師父冷哼一聲,霎時我便覺輕松不少,但心中惶惶然,不敢再多言一字。

只聽師父說:“那就調(diào)換任務(wù)吧,早去早回,注意安全?!彪S即翩然而去。

師姐扶起我時,我仍兩腳發(fā)軟,還是師叔把我背了回去。

我對師父又敬又怕,師叔告訴我,他和師父一起修習(xí)時,是十分講究禮法的,只是宗門實在是人太少,師姐入宗門后,師父忙于各種任務(wù),師叔又下山游歷,確實不常用到,自然沒那么嚴格,所以我才能無拘無束度過這幾年。真正按照禮法,偷聽本就是大罪,更何況還是隔輩弟子冒犯師父呢,好在師父念我身子骨弱,只是微微提醒下我。

聽到這兒,我打了個哆嗦,那股威壓,只是微微提醒嗎?師父的修為該有多高啊!

回到寢房,師姐和師叔就開始著手準備行囊了。我很舍不得師姐,雖然以前師姐也下過山,最初我還想跟著去,但是到了半山腰,怎么都找不到路,最后累的睡著了,還是老胡把我扛回來的。為此,師姐發(fā)了好大脾氣,從此我再也不敢偷偷跟著她了。師叔笑話我人長大了心不長大。我才懶得搭理他。

(八)

后來發(fā)生了什么呢?我一直避免去回憶,因為也確實沒有什么清楚的印象,只記得我等了一天,兩天,三天,那個地方那么遠嗎?師叔都回來了,師姐還沒回來。我記得師叔沖去了師父屋里,回來后失魂落魄,我問他什么他都不說話。我很慌,轉(zhuǎn)頭沖去師父屋里,什么禮法懲罰威壓都去他的吧,我只要我的大師姐。

師父屋里沒人,但屋子正中央有一盞巨大而明亮的燭火樹,上面又分布著許許多多小燭火,小燭火們亮度不一。我的心稍稍安定下來,其中一個枝椏的燭火格外大格外明亮,金燦燦的,我數(shù)了數(shù),恰好四盞,但只有三盞燈是亮著的,另一盞燈孤零零的呆在一旁,死氣沉沉,沒有生機。

我感覺什么真相被揭開了,但又抓不住它。我的心已經(jīng)不焦急了,取而代之的,是心沉到了肚子里,一直下沉,沉到黑暗中,碰不著底。

我拉著小師叔,想去求師父,救大師姐回來,師叔只是悲戚的看著我,一言不發(fā)。

(九)

我大病一場,每天都燒的渾渾噩噩,都是小師叔衣不解帶的照顧我。有時太迷糊了我會把小師叔當(dāng)成大師姐,我不停的說話,我怕我一停下,她就會離我而去。只記得師姐對我說,要好好活下去,替她多看看晴朗的天空,排隊搬家的螞蟻。她說我是她的乖弟弟,也是她最疼愛的乖孩子,她不能失去我。

清醒的時候,我看見小師叔滿臉疲憊。他向來講究,衣衫總是干干凈凈,面容平靜淡然,雙目明亮??扇缃袼砩弦路嗳斩际悄且惶祝珰馍袢珶o,雙眼布滿紅血絲,眼下都顯出青黑色。

桌案上擺滿了他的行醫(yī)用具,有時他面無表情的碾著藥草,有時候看醫(yī)書,好久都不翻一頁,更多的時候是坐著發(fā)呆,我不出聲他都不知道我醒了。

我慢慢好起來,小師叔雖然嘴里不說,但面上終于多了些喜氣。只是,我們常常相對無言,他甚至?xí)⒅野l(fā)呆,直到眼圈都紅了,才后知后覺,起身離開。我想,大師姐是不愿見到小師叔這樣的,但我無能為力。

沒有人能帶回大師姐。就連師父也不行。

我當(dāng)然去求過師父。我纏著小師叔帶我去找?guī)煾?,求師父救大師姐回來,師父只是緊皺雙眉,嘆了口氣,閉目搖頭。我絕望極了,大喊:“若不能改命,豈不是白修這么多年!”話音剛落,我后膝受擊,一下跪坐在地上,我又疼又氣,扭頭去看,只見小師叔面色慘白,嘴里訓(xùn)斥我:“你這黃口小兒,休要胡言亂語!”

師父制止了他,盯了我一會兒,最終說:“氣數(shù),乃天命也,學(xué)道之人,信氣數(shù)。氣數(shù)所盡,天命所錮啊?!?/p>

(十)

大師姐帶走了山上的歡樂,鳥兒也不再歌唱了,山里一片寂靜。

師姐離開后很長一段時間,我?guī)缀鯖]睡過整宿覺,好不容易睡著,又在半夜哭醒,枕頭濕了一大片,鼻子堵的喘不過氣,心頭又酸又痛。再無法入睡。我從來沒法應(yīng)對痛苦,從前是,現(xiàn)在也是。

我也常常看見老胡在忙碌的間隙,望向遠處天邊,像是在回憶故人。

我們從來沒有聊起過大師姐。像是不知從何開口。更像是,只要無人提起,大師姐就從未離開。

小師叔變得沉默寡言,平時做事氣定神閑的他,現(xiàn)在風(fēng)風(fēng)火火。宗門那些活兒干完之后,就把自己關(guān)在房間里,不讓人打擾。當(dāng)然,每天早晚兩次給我調(diào)理身體倒是一次都沒斷過,除此之外,還逼著我認字兒讀書。

(十一)

有一天風(fēng)和日麗,我坐在樹下背書,小師叔找到我,讓我跟他學(xué)一套劍法。但我牢記之前偷學(xué)大師姐練劍后的后果——差點沒命,嚇壞了大師姐,從此她再不讓我隨意耗泄體力。

小師叔逼著我做了幾個動作,奇怪的是,并沒有意料之中的大汗淋漓和喘不上氣,反而感到渾身舒暢。我高高興興學(xué)練一遍。小師叔叮囑我,這套劍法每日必練,可用于強身健體,也可用于自保。

后來我的身體狀況逐漸好轉(zhuǎn),胡大爺也笑呵呵的看著我跑來跑去,我迫不及待想證明我的價值,就開始幫忙干活兒。很快宗門里的活兒我就做的又快又好,小師叔也有了更多清閑時間。

我還是會想念大師姐,如果她看到我現(xiàn)在健健康康,她一定笑得合不攏嘴吧。

(十二)

大師姐逝世五周年,三日后,小師叔羽化。

我和師父找到小師叔的時候,他盤膝而坐在一個巨大土丘中間,滿頭白發(fā)。

這些事是我后來才知道的。當(dāng)初大師姐去取物件的地方,是一個巨大的地下溶洞,宗門得到消息說這里并無任何危險,可大師姐去的時候,卻遇見了魔物,那魔物能吸人靈氣,而師姐并無任何實戰(zhàn)經(jīng)驗,靈氣全無后,絲毫招架之力都沒有,那魔物一招就把師姐拍飛了出去。

小師叔在發(fā)現(xiàn)師姐出事后第一時間就去了那處查明情況,可憑他那時的功力,也不能拿那魔物怎樣。原本師叔想閉關(guān)突破境界,但那時我病重幾乎不治,便又花費大量修為來救我。直到師叔把一切都安排好之后,開始閉關(guān)。

師父前來勸過師叔,但師叔鐵了心要為師姐報仇。

師叔出關(guān)后雖功力大增,但也筑基不穩(wěn),實有大隱患。師叔收拾了魔物,取回物件,本想將師姐帶回宗門,可師姐尸骨幾乎化為粉齏,與那溶洞早已融為一體,師叔心中悲痛,便將那溶洞徹底摧毀,以安師姐之魂。此戰(zhàn)耗盡師叔氣血,一夜白發(fā),甚至來不及返回宗門,于是師叔索性在那溶洞處陪伴師姐,悄然羽化。

(十三)

我想人在最痛的時候是哭不出來的。

我想不明白為何天道要一次次奪走我愛的人,不是說天道慈悲嗎?為何天道允許戰(zhàn)爭存在,默許人們相互殘殺?修行人修的到底是什么?

師父說:你從未真正擁有過什么。

師父說:你真以為人絲毫沒有選擇嗎?真正的選擇權(quán)在人手中。只是,太多人選錯了。

師父說:順則凡,逆成仙。

我不懂。

我想去找?guī)熃愫蛶熓澹抑雷陂T收留了我,這份恩情我無以為報,而現(xiàn)在宗門正是需要人手的時候,這讓我每時每刻都求生不得,求死不能。

師父說痛不一定是壞事。心不死,則道不生。

書上說的沒錯,時間是良藥,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,我已分不清心中是平靜還是麻木。

師父說有緣還會相逢的。

我每天都在等,等待我們重逢那一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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